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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7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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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7.

其實,車稚粥這樣一番明顯顛倒黑白的詭辯,都是來之前碩伊一字一句教給他的。

而之所以碩伊敢如此膽大包天,是因為通過上次那會通和尚淫.亂一事時,她知曉了這永安公主身為漢女,視“名節”二字如身家性命這般重要。在新婚時被旁的男人擄走、羞辱、甚至奸./汙,這等奇恥大辱,必然只能忍氣吞聲,決計不會自己出來作證。

何況,讓薩黛麗穿上和公主幾乎一樣的嫁衣,也是考慮若這公主沒有被淩.辱致死,秋後算賬的後著。

她知曉烏耆衍並未真正將這個永安公主放在眼裏,對她的特殊待遇,都只是看在赫彌舒的面子上。是以,碩伊才要在第一時間,讓車稚粥先將此事坐實。只要車稚粥無事,她便少了許多後顧之憂。

可是任她如意算盤打得劈啪作響,到頭來仍舊是落了空——

“幸好本公主來得及時,親耳聽到了二王子這番顛倒黑白的話,若是他人轉告本公主、說二王子當眾言語無狀,本公主肯定認為是誰在故意搬弄是非、專嚼二王子的舌根呢!”

蕭月音先聲奪人,用尖利的嗓音打斷了車稚粥那番胡言亂語。

一時間,正堂內眾人,齊齊向她看來,目光之中有憤怒、有疑惑、有驚訝,更多的則是事不關己的作壁上觀。

夏秋之交的暴雨,兼有夏雨的瓢潑,以及秋雨的纏綿。

其實裴溯並非篤信神佛之人,當年被迫懷上裴彥蘇之後的種種際遇,讓她不得不靠著自己強撐下來,若是只靠神佛庇佑,她不可能走到今天。

但她的公主兒媳突然病倒,個個郎中大夫來看都束手無策,她實在走投無路,也想到了求神拜佛。

懿寧庵在沈州城外,打聽到具體的位置後,裴溯專門抽了一日早早奔赴,只為燒第一柱香。

而果然心誠則靈,她從懿寧庵回來不到兩日,貝芳就把神醫秦娘子帶來,順利治好了公主。

所以算著日子,她必須要再去懿寧庵還願。

懿寧庵小隱隱於林,裴溯將還願的法事虔誠做完出來,林間也開始下起了暴雨。山路崎嶇蜿蜒,伴隨著暴雨傾盆,裴溯在馬車裏搖搖晃晃,卻只覺得心頭松快。

公主的病好了,忌北出征一切順利,她所有憂心之事,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。

然而,這樣的松快,卻在馬車車廂突然歪斜、一聲陷落的悶響裏,戛然而止了。

裴溯用手扶住車廂,聽見馬車車夫的聲音在外響起:

“閼氏,這雨勢實在是太大了,山上倒還好,到了山下,幾乎是一灘爛泥。現在車輪陷在泥裏出不來了,小的只有一個人,恐怕沒辦法解決問題,只能委屈閼氏多等。”

那車夫姓趙,一向是個辦事穩妥的,此時他說話用了很大的嗓門,才蓋住了隆隆的雨聲。

“那……我們下車呢,老趙,這樣會不會好一點?”裴溯也提高了音量。

然而她身旁跟著的婢女卻連連勸阻道:“閼氏不可,這外面雨下那麽大,即使打了傘,也一定會渾身濕透的。”

“可是如果不這樣,只幹坐在車上等,雨根本不知何時會停,我們一直等在這裏,什麽都做不了。”裴溯無奈搖了搖頭,又望向了雨打風吹的車窗之外,再定定道:

“不如這樣,老趙你把馬匹解下來,你騎著馬回沈州,再帶新的馬車來?只是,要辛苦你一路淋雨了。”

“小的淋雨無所謂,只不過,”老趙仍舊不為所動,“此處雖然在官道上,距離沈州也不算遙遠,可今日雨勢實在太大,若讓小的把閼氏一人留在此處,萬一閼氏有任何三長兩短,小的根本無法向王子交代。”

裴溯雖然出身江南裴氏,自小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,可是自從及笄之後因為未婚先孕被趕出裴氏,她的生活便從高處跌落谷底,幾乎看遍了人間冷暖,根本不會為難任何身邊的婢仆。

此時,她若是堅持前行,無論是老趙或是她的婢女,可能都要為此承擔責任。

“需要幫忙嗎?”沈吟時,外面傳來另一個渾厚的男聲。

婢女有疑,聽著車外那人與老趙的交談,悄悄將車簾掀起一角。

雨水順著車窗飄進來,打濕了裴溯的衣領,婢女便又連忙將車簾放下了。

匆匆一瞥,裴溯只見到來人是個身材魁梧的漢子,一身鎧甲,應當是漠北軍的一員,只是不知他為何會形單影只出現在此處。

“將軍稍等。”老趙沒有立刻接那人的話,只又來到窗邊,稍稍壓低了嗓子問裴溯:“若是有人幫忙,車輪應該能拉出來,只不過……”

後面他故意留了停頓,裴溯卻聽出老趙的意思。

來人一身戎裝,雖然屬漠北軍一員,但萬一是摩魯爾等人的手下,看穿或者知曉裴溯的身份,借此大做文章,便是後患無窮之事。

主仆三人沈默的片刻,那漢子卻已經下了馬,踩著滿腿的泥濘,走到了被汙泥陷死的車輪旁邊。

“這位將軍……”老趙趕忙上去阻攔,那漢子已經展開雙臂,抓住了車輪的輪轂。

“我乃赫彌舒王子麾下都尉,我叫霍司斐,”霍司斐一面說,一面已經徒手將車輪從沼澤裏拉了出來,“若是這車真被我拉出問題來了,你們可以等回到沈州之後,到大營裏來找我。”

車輪落地時,車廂也跟著歪了歪,裴溯被這驟然的翻起驚住,差一點就要摔倒。

但是聽到是裴彥蘇的手下,裴溯心頭的大石算是落地了大半,攥著的巾帕拍了拍胸口,卻又突然聽到另一個熟悉的男聲。

“霍大哥!”裴彥荀打馬而來,遠遠便看見了歪在路邊的馬車和霍司斐的身影。

大軍開拔之後,裴彥蘇因著心急如焚趕回家,立刻就單人單騎離開;而他們行軍到了第二日,卻又收到了來自沈州的飛鴿傳書。

這一次是裴彥荀讀的信,信的內容不但證實了他一開始的猜測確鑿無誤,裴彥蘇急急回趕是因為公主出了事,而且還說,就在第一封家書寄出後不久,他們便遇到了一位神醫,公主在神醫的醫治之下,已經恢覆了許多。

霍司斐是至純至忠之人,聽了裴彥荀的話,便想早早將這個好消息告知王子,於是也一個人先行了。

而裴彥荀呢,覺得留在大軍裏循規蹈矩實在無聊,忍了大半個時辰,便也一個人先跑。

霍司斐聽見裴彥荀的聲音,轉頭看向馬蹄噠噠的來人,笑問:“裴小哥,你怎麽也一個人先跑了?”

馬車中的裴溯確認來人是裴彥荀,想到自從自己的侄兒被當做半個人質留在新羅後,已經有快要兩個月沒見,當下不顧還在下著的大雨,掀開車簾,微微探出了頭,還沒開口,裴彥荀先看到了她,喜道:

“姑母!怎麽是你!”

“這山上有座懿寧庵,先前我過來為公主祈福,眼下公主大好了,自然要來還願。”裴溯淡淡笑道,“只是沒想到居然下了這麽大的雨,方才車輪陷入了泥中,我們差一點被困在這裏,幸好有這位霍都尉伸出援手。”

說到此處,裴溯這才微微轉臉,向霍司斐報以誠懇的笑:

“還未來得及感謝霍都尉雪中送炭,方才若是言語有所得罪,還請霍都尉見諒。”

霍司斐卻呆立原地。

小小的車窗上,探出的這張玉面實在動人,尤其是窗外暴雨如柱,風吹鬢間碎發,她更像天上下凡的神女。

“霍大哥是我們這次出征新認的兄弟,又剛好出手幫了姑母,可不是正巧?”裴彥荀仍騎在馬上,看不清霍司斐眼神細微的變化,只當他一如既往純直,說不了場面話,便幫忙解圍。

“雨勢太大,既然馬車已經能走,姑母,你還是趕快回去吧。”裴彥荀頓了頓又道。

一直到馬車走遠,霍司斐方才回神,人還站在泥裏,問他身後的裴彥荀:

“這就是你的姑母,王子的阿娘?”

“霍大哥被雨淋傻了嗎?”裴彥荀拉著韁繩,“冀北那副天人之姿,有多少繼承了姑母,今日一見,霍大哥知道我從前沒有吹牛吧。”

霍司斐拉過自己的馬,踩上馬鐙,又聽裴彥荀遲疑了幾息,忽然笑了:

“單於,我看碩伊語無倫次,恐怕……”

“是我!”碩伊梗直了脖子,略蒙風霜的雙目早已刺紅,“都是我一人所做!我兒處境淒涼,我恨赫彌舒搶走他的一切,所以指使了手下,布下今晚的毒局!”

“單於,前後翻轉之言,孰真孰假,不可盡信,”帕洛姆語速加快,“不如……今日就到此為止?”

烏耆衍手指動了動,仍只聽著碩伊把所有罪責都攬在自己的身上。

而那前去追查城門之人的心腹速回,言說兩個守門之人,已經畏罪自殺。

至此,似乎一切已然明了。

“赫彌舒,今日是你大婚之日,”烏耆衍綠眸未動,“這幾個冒犯你王妃的人,你都已經先行處置了。對於毒害你的閼氏碩伊,你覺得應當如何?”

裴彥蘇轉頭,將目光再次移到蕭月音的臉上:

“公主你說,孟使官慘死,要如何處置仇人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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